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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麟庐:“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记我的恩师白石老人

信息来源: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    发布日期:2023-01-04

 作者简介
    许麟庐(1916—2011)国画家、书法家、书画鉴赏家。曾任中央文史馆馆员、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艺术顾问。早年与溥心畬先生结为忘年之交,后拜齐白石先生为师,得其真谛。从事笔墨丹青七十余载,创造性地吸收了民间艺术和京剧艺术融入自己绘画之中,形成了个人独特的艺术风格。

    多少年来,我都觉得仍在老师左右。老师的教诲不仅历历如昨,而且时时萦绕耳边。

齐白石在弟子许麟庐的和平画店留影。

    白石老师以罕见的勤奋,砚田笔耕,是对我等的身教。落笔如神的随意点染,每有新作,世人若得而宝之,皆以为荣耀。谁能想象白石老师什么纸都能画呢?包皮纸,毛边低,就是报纸上也画。过去我藏有一小幅他在报纸上画的兰花,可惜在文革时丢掉了。
    有人以为大写意花鸟画,三五分钟一挥而就,简而单也,殊不知看似容易成却难,更不知一幅画家得意的上乘之作,往往又和作画时的心境、精气、体力、心神的灵动相关,往往是数十年心血所凝。几十年前,我曾从市井购得白石老师一幅《搔背图》。这幅画用笔老辣,设色浑厚,风格雄壮。特别是画中“搔背人”拥在腰部的衣纹飘逸生动,虽然是仅仅的几条线,却使人感到了布衣的质感。乃是妙手偶得,佳作难再。
    白石老师在《搔背图》上第一次题云:“朱雪个画有小册,中有搔背者,仿奉简序(即凌直支先生)仁兄一笑。戊辰夏,齐璜。”
    第二次题曰:此幅乃予前十八年作也,今归峰南(即罗峰南)仁弟,予又得见……白石老人八十五矣”。
    第三次题跋,“予年九十一矣,又归麟庐弟,是许姓好子孙,不得付与他人”。

 

《搔背图》 齐白石 作

   此画乃白石老师67岁所作,辗转经凌直支、罗峰南之手,24年后,91岁的白石老师再三为我题跋,是我藏珍,真是大喜过望!齐白石老师一再嘱咐:“这幅画你要好好保存啊,不得给别人哪!”他还叹道:“这幅搔背图上拥下来的衣纹,我现在也画不出啊!”试析此言,可以想见白石老师当初作此画时,乃是全副技艺和精气、灵感的结晶。
    是的,直至如今,我每观白石老师的画,常常在他简括传神的寥寥数笔中,想见他锲而不舍的一生;想见使融民间、传统于一炉的博大的艺术胸怀。值得深思的是,白石老师对前人的佳作赞叹备至,而在他的画室里,却是竹椅一张,木凳四把,画案一个。粉墙四壁皆空。他藏有平素推崇的黄瘿瓢、吴昌硕的作品,一向不曾悬挂。我知道,他是怕影响他的独创。
    在白石老师作画的时候,悄然动容,笔走龙蛇,自成一家。白石老师的艺术独创性,世人叹为观止。他不仅为 “万虫写照,为百鸟传神”,还能化腐朽为神奇。

 

《丰年》  齐白石 作

    生活中司空见惯的农具、农产品、常用的小物件、算盘、耙子、搔痒的“搔背”、吃蟹的小墩子和木榔头、稻子、老玉米,别人不画,他画。经他一画,妙趣横生。

 

《耙》  齐白石 作

    玻璃杯还是时兴之物时,白石老师已经拿来入画。棉花也画,题曰“花开天下暖,花落天下寒”,别具一番情致。他还画过一盘切开的咸鸭蛋,红白相间,偏偏又溅入一双小蛐蛐……哦,平添了几分生活趣味。齐白石是来自民间的艺术家,他的作品从内容到形式都闪烁着民间质朴、古拙、浑厚的风采,是极自然的。

 

《案头清供》  齐白石 作

    他画的人物得自汉画像砖,《不倒翁》,乃民间玩具夸张而来,《婴戏图》受到瓷器画和竹刻画的启发,《大鲤鱼》竟然是农家水缸上的贴画脱胎再生!写意花鸟画至齐白石,题材之广,民间风格之浓,艺术功力之深,达到了一个新高峰。

 

《不倒翁》  齐白石 作

    白石老师90岁之后,画风一变。有些画看似不成章法了:梅花蕊点在花瓣之外;叶筋越出了轮廊,丝瓜画得三尺多长,小鸡画成一只脚。过去他用墨或草绿画叶子,晚年在纸上直泼花青。世人对他这时的画大惑不解,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说齐老已经糊涂了,画的没有以前好了。白石老师泰然处之,依就在画案前寻寻觅觅,若有所失。偶有所得,笔起墨倾,欣然忘食。

 

《双鱼寄远》 齐白石 作

    齐老师96那年,我到他家去,道:“老师呀,外边说您90以后的画糊涂了。我说您又变法了,又夸张了。”老人定定地看着我,注意地听着,俄倾会心一笑,大声说:“是的!——老是那个样子,没得意思啊!”这句话!我久久玩味,永难忘记。我越是接近古稀,越发悟出此语乃醒人箴言。齐白石“衰年变法”,既忠实于天地造化,又不拘泥于物之表象,追求神似夸张,艺术上更上了一座新的峰巅!如今已为人所称道,世所公认。倘若老人墨守陈规,不思进取,岂非匠人,倘若艺术大师没有这种不为世之诽议所动、求新的精神,没有这种百折无侮,孜孜不倦的毅力和胆识,人民艺术家何在!

 

《葫芦》  齐白石 作

    白石老师晚年曾为成都杜甫草堂作四幅杜甫诗意图。画毕,立刻兴致勃勃差人要我来看。我看到这些难得的精品,顿时耳目一新,高兴地说:“棕树和水中之鱼这两幅好啊,别出心裁,从来没见过这样画过的。”“是的啊,是的啊!”。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他追求的正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画过的”新意。他的 ‘衰年变法’ 结果子了,果实累累。这无双的“佳果”是由多少酸辛、苦辣所酿?作为他的学生,我深有所谙。

 

前:齐白石先生。后左起:许麟庐先生与李苦禅先生。

    当此之夕,齐白石老师逝世40周年之际,想起我与苦禅兄相携出入齐门,在老师家里合作写意情形,不由心往神驰,又如在艺术大师白石老人身边聆听教诲了。       (注:此文写于1997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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