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良迟文选:画中天地(五)
许是父亲对我的影响潜移默化之关系 ,许是命运安排 。如今我手里拿的还是父亲的画笔 , 几十载春秋过去 ,觉得应该把自己的一些经历向关心白石老人及其子嗣的世人作一介绍 。 ——齐 良 迟

本文节选自《白石四子——齐良迟》
编著:北京齐白石艺术研究会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 2021年7月出版
父亲一生带过许多学生,从当时的社会名流,到最普通的百姓儿女,连他自己也记不清共有多少位了。一直到现在还有些七八十岁的老人找到我,说他是齐白石的学生。
几年前,日本的藤原楞山先生来访齐白石故居,也说他曾是白石老人的学生。这位日本老先生送给我一幅他自己所画的水墨山水,既有中国画的传统风格,亦有日本文化的艺术情趣,显得别有特色。
《教子图》齐白石 1935年
136.8×33.4cm 纸水墨
当年白石老人的学生,如今有的已独辟蹊径名扬四海。他们之所以能够走向成功之路,我以为他们是牢牢记住和掌握了白石老人的一句话,这就是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话又说回来,父亲不仅重视画画的技巧(只是不主张为技巧而技巧,例如谈到传统的点、染、皴、擦技法时,他总是告诫我们不要为染而染、为擦而擦等),而且很重视作画的工具,能做的都要自己动手做。像打画稿用的炭笔,他从来都是自己制作。
齐白石 《为胡佩衡作闲居图》
齐良迟题签
我小时候,院子里有棵大柳树,枝繁叶茂,树干要两三个人才能抱得过来,父亲有诗道: “东院一株柳,阴凉生户牖,终岁足音无,六月蝉声有。”大柳树到了春天,长出了很多嫩绿的柳条枝子,父亲就让我们和他一起,把柳条折下来,找出那种细而直的柳枝,每根都剪成半尺多长。然后,把柳条的青皮剥去,只剩木芯,按柳枝的粗细,分别一捆一捆地用剥下来的柳枝青皮捆好。
父亲自己在地上堆上许多锯末,把捆好的柳条枝,一捆一捆地放进锯末堆里,再把锯末点着,让它慢慢地燃烧。估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一看成了,便把烧好的柳炭很快地放进坛子里去,然后盖上盖子。等坛子凉后,夹出来,就可以用来作画了。我现在用的柳炭条,还都是那时候烧制的,非常好用。
齐白石《溪桥秋柳图》
141× 49cm 1948年
父亲画画,总需要别人帮他裁纸、洗笔、做颜色。过去我母亲在时,都是母亲做的。后来,我和我弟弟都结了婚,这些事就由两个儿媳妇来做了。
父亲画一天下来,用过的笔都要洗干净,洗完后,要按笔的粗细分别放到三个笔筒里,哪支笔放在哪个笔筒里,都有严格的要求:小笔筒放小笔,中笔筒放中笔,大笔筒放大笔,有的笔介于中间的,那就得按照老人的习惯放,绝对不能放错。比如他要画紫藤了,顺手去拿笔就能找得到,否则父亲就要生气。再有就是整理颜色碟子,把它们擦洗干净。画案上要一尘不染,水盂里要换上清水。

齐白石《春晴紫雪》
136.7×34.2cm 1930年代
给父亲做颜色,也是很细的活儿。从街上买来的颜色粉,颗粒比较粗,所以要用乳钵研得很细很细,研好之后,白石老人就自己往里面掺胶。
父亲用的是牛皮胶,但牛皮胶有一个缺点,天气冷的时候跟冻子似的化不开。所以,他用的牛皮胶要先发酵。发酵的时候,发出一股特殊的臭味。这种发过酵的牛皮胶,天冷的时候也不会成冻,一到上水,就马上能用。
齐良迟《正是春风得意时》1993年
我也是自已做颜色但用的是桃胶,因为牛皮胶本身是棕黄色。掺到颜料里对颜色有影响。有的牛皮胶可能是酸性的。它对纸有腐蚀性。白石老人的有些画,日久天长变脆了,就是酸性侵蚀的缘故。
两个儿媳妇自从进了门,十几年如一日,把许多精力都放在公公的作画事业上,的确是不容易,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妯娌俩配合得也很融洽,这也是老人松心的地方。
(待续)